一

《蜘蛛侠：纵横宇宙》很有意思，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电影，在张弛有度、幽默风趣的剧情安排，以及极致发挥动画的夸张和绚丽背后，核心冲突非常有看点。

编剧把多元宇宙这个庞大的设定与蜘蛛侠这个群体身份挂钩，又对立地将有相同身份、但实际从「本质」就是群体之外的主角隔离开，在“世另我”的基础上，又厚重地加了一层“我非我”，这种一层套一层的设定，将认知关系里的两个极端绑定了起来，让冲突在极度缓和和极度尖锐中来回跌宕，爽！

抛开电影本身映射的，在好莱坞电影烂大街的群体身份认同，对平常观众来说，“世另我”——唯有自我了解自我的无限亲密，与“我非我”——自我否定后带来的无限孤立，这种最大化的对比，本身就触及到了人心中不可磨灭的脆弱——我是谁？

我是谁？这让我想到了成龙的电影，往往失忆后忘却自己身份的人，醒来后第一句话永远是这个。然而现实是，无需忘却记忆，搞清自己的身份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认识自我这件事上，人们已经孤立无援。

二

我不想讨论如何去认识自我这件事，我只想聊聊认识自我这件事对现代人来说为什么如此困难，或者可以换个说法，现代人的存在危机是多么恐怖。

世界越来越清楚的时候，人却越来越害怕自己。烙印在基因中的生存本领，让人天然有一种焦虑、怀疑的倾向去远离威胁，千万年过去，自然被城市的高楼和机械化的设备隔离在视野的远方，恐惧已经不再是老虎的牙齿、狮子的巴掌，人心里的那个“巫妖王”早已只能来自于人类的世界。而在法律和道德愈发严苛地将社会区分出明显好坏之后的当代，好也罢，坏也罢，似乎都能被量化，无数的方法和工具被发明出来为一个人的价值做出更为精细的数字计算，环顾了一周，在我们自己的认识里，最大的未知反而来源于我们内里。

对自我的恐惧，无法为人分说半点，他者在这个社会上已然是个符号和数字，这种我们自身看来恐怖万分的东西，在别人的认知里仅是“哦，这样啊”。千百年来，在搞清楚自己这个问题上，因为人们最大的威胁转为自身后，反而面临了更为严峻的挑战，人，太孤独了。

三

《存在主义心理治疗》里将孤独分为三级，人际孤独、心理孤独和存在孤独。人际孤独指的物理或者关系导致情绪上的隔离，心理孤独指的是个人在内心把自己分隔成了不同的部分，而存在孤独则指的是个体和任何其他生命之间存在着的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从「存在」本身来看，人生来孤独。

要命的是，因为自我恐惧的原因，这种存在的孤独不只是形而上的泛泛之谈，变成了存在主义危机中最为直接的表现形式。一个人开始考虑自我、开始怀疑存在、开始对世间的荒谬感到焦虑，他本身的自我认知就开始倾向虚无，而与世界关系的缺失，近一步加重了孤独在他心里扎的根。

现代社会里，人通过社会连接的关系是紧密的，没有合作，半点事也做不了，但自我与其他个体的关系却是缺失的；人们之间或许还有共同的快乐，但已经没了共同的恐惧，从任何时代来看，这都不是不可承受的生命之重，但足以使得这个时代的人们始终在被压向疯狂的深渊，让人的精神显现出无可救药的脆弱。

回到我是谁这个问题上，社会的具象深化了自我的未知，自我的未知成了深层的恐惧，对自我的恐惧，又难以让我们近一步去直面自己是谁这样的问题。存在主义也好，阿德勒心理学也好，往往对人性寄予了勇气的赞歌，认为当我们有勇气去面对一切恐惧时，回答“我是谁”这个问题也就不是那么困难（重要）了。这会是最后的解法吗？或许。但也有可能，在我们认识到勇气始终稀缺后，在人类的文明中，大部分人又开始去寻找自我以外的恐惧呢？那会是什么样的世界呢？我无法想象，但并非是个不可能的世界。

艺术作品会倾向人性中光辉的一面去美化，可以预料，电影里蜘蛛侠最终会跨越时空找到自我，凤凰院凶真也会孤独地在时间线上不断穿梭抵达命运石之门，但孤独下迫近发疯的人们，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

请收看2024年即将上映的《蜘蛛侠：超越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