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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好奇心的踪迹

2024-11-26

独自逛植物园拍摄一些东西,是阳光正不错的下午,在拍了一堆花花草草后,突然想到了小时候住在上海时,小区附近有个小公园。公园不大,也只有一些花花草草和一些健身器材,最让我们这些孩子们喜欢的,是中央的小水塘和水塘中间的假山。我对那小公园的思念,除了无忧无虑地在池塘边捞小鱼或者螺蛳,就是歪着头望着那“高不可攀”的假山下黑黝黝的山洞。

这座假山有几块人工大石垒成,三三两两成几面,顶部几块椭球型的石头按低高低的顺序摆了个“山”字形,中间有个逼仄的山洞,从假山底部顺着几个石头阶梯,转过几道弯通向假山顶部,爬上去后,就能从一侧绕道那几块“山”字形的石头。当然,这些是我来才知晓,早在我最原始的印象里,这座假山就被篱笆围住给拦了起来,防止小孩子爬来爬去酿成危险。

但那神秘又具有吸引力的洞穴,确实也让我“魂牵梦绕”了好一段时间。我怎么才能进去?它真的能有路吗?它又通向什么地方?如果我进去,扶着黑黢黢的墙壁,能感受到怎么样的冰凉?这些未知给年幼的我带来了深深的好奇。

而后某一天,和几个小伙伴推推搡搡,终于在大人们不注意的情况下,我们跨过了那道禁区,完成了属于我们的探险。不出意外的,事后也被公园的管理人员逮到责骂了几句……

已经无心拍摄了。对山洞好奇的回忆,让我想到了另一个有关山洞的故事——洞穴之喻。

柏拉图的“洞穴之喻”,原教旨的解释是说明教育的重要性,劝解人们了解自己蒙昧,通过理性学习转过身去追求真理和真实。但是在先验主义里,这个比喻反而有点不可知论的释义,人们可能因为感知的天然限制,本身就被束手束脚的困在山洞里,只能看真实事物投过来的影子。

这种论调在今天也依然尤其讨论空间,在上世纪波普尔对科学定位为可证伪之后,普遍公认的科学理论仍然是建立于有限认知上的归纳和推理,而人类对世界的认识也只能基于科学仪器的设计及其精度,在这个角度上来看,人类可能永远无法见证所谓的“真实”。

但另一方面,一如《论语》中“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或是存在主义追求荒诞本身,人类即使对着做些虚影,也在奋力追求,存满迷恋。就像摄影中,经常在不知何时该按下快门的时候,被景色上的光影所吸引,不知不觉受了诱惑,咔哧咔哧拍了一堆。

或是晨曦里刚被环卫车浇了水的绿植发射的菱光,或是艳阳天里被两颗松树遮蔽下偶尔得到一缕阳光的蒲公英,如果单单只有这些背景的物象,只是平平无奇,但一旦被光和影交织起来,就散发出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魅力。

这种魅力大概也源自于好奇吧。

行为心理学中把人类的思维分为来两个系统:一个自动知觉并快速定义,另一个在第一个获取知觉的基础上推演和判断。我们很难在这样一个场景里,精确地描述对画面里的光和影具体喜欢在哪儿,它哪里让人觉得美丽,哪里又让人忍俊不禁。那么,毫无疑问,对光影的判断来源于前一套思维系统。

是什么让人不由自主地,或者说本能地去关注这些光影呢?或许是光影的存在丰富了场景的信息度占据了主要的模式识别,或许是亿万年的进化让我们注意避免阴影里晃动的影子,但总结起来,还是好奇。

对光影的关注,向来不是背景里的景物或者光影本身,而更多是这光影来自哪里、代表了什么、有什么动作。这完全不需要有意为之,在感知到明暗交接的时候,大脑就会无意识地去好奇、打量,是什么造成了这个场景。

所有好奇都是快乐的事情,要知道,大脑天生如此,仅仅是因为好奇而得到信息,或者只是因为好奇带来的想象,它都能奖励我们自己多巴胺,让我们有动力地驱动自己把事情进行下去。对光的摄影,对洞穴的想象,都是一场好奇心的游戏。

不过,就如同模式识别固化后创造力的衰退,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信息的脱敏,或者也有可能是对反馈缺失的厌恶加重,好奇心这场游戏变得越来越复杂。“无缘”的好奇越来越少,已经习惯了达成目标获利的成年人,似乎只能依靠利益驱动“有缘”的好奇,它除了要带来情绪上激情外,还要有必须获取的社会价值。

好奇那个景色的光影吗?好吧,要拍下它吗?好吧,它美丽吗?好吧,它会让人记忆深刻吗?好吧,它会让人进行正面评价吗?

不幸的是,上述第一种思维系统的自动反应,会随着思维的活跃而得到训练,并产生新的自动过程。当好奇心沾染了“成年人”的气息后,那么上面这些好奇的问题就会不自觉地自动产生,无法避免。

这有问题吗?也许是有的,这些自动产生的联想,并没有让人的思考离光影的本质更近,而只是关于他自己能获得什么,让人陷入眼前暂时的满足,无法有勇气转身去追寻更真实、更美丽的事物。让人不安的是,这个过程因为已经成为了一种自主过程,可能让人无法再意识到自己就是那个山洞里的囚犯。

摄影的某种魅力在于,在无法追求光本身的情况下,学会爱上追寻的光的踪迹。在某些时候,有必要好好思索,好奇背后所真正追求的对象,某些时候必须把好奇限制成一种状态,去感受过程,而非要求结果。

……

在植物园取景到不知道拍什么的时候,又想到了荒木经惟的《啊幸》,想到他拍摄那些儿童的纯真和欢快,我突然好奇,如果把相机给到童年的我,他又会拍下什么?

大概是更“无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