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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抗原

2021-04-03

我大概一两年没有深入阅读过了。这无关目前我尝试阅读的书籍内容以及个人的理解能力,仅在行为伊始,当文字映入眼帘传向大脑皮层尝试辨析时,一股无力感便油然而生,进而引发了一系列问题。

最开始的症状是烦躁,一个字一个字黑黝黝地停在白页上仿佛雷霆万钧,炸得我头皮发麻,两眼恍惚全身不自在。而后开始的是无能为力,即使耗费所有心神,也难以让眼睛紧紧盯着书本,目光所及之处,每个字都显得扎人,眼珠子开始自动上下左右翻转,必须找寻一处充满色彩的地方才能稍事安逸。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着,似乎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现在我读文章,凡是稍多一点的文字,从头至尾,眼睛里仅能看进去寥寥几个字,知晓个大概说了什么事情,至于思考和感悟,犹如沙漠里寻水。

这是不健康的,是病。

对我来说,人类在自然界中长期发展进化的免疫系统已经开始对抽象产生回应,文字就好像外来的特异物,仅通过眼睛浏览便会产生免疫反应,而这一神奇的生理反应后半段终结为:抗体无法找到任何实物而无缘无故攻击我的大脑。

我多次思虑这个问题产生的原因,但反复推敲后最终还是落在了我拿起智能手机的那一刻,更深一层的直白是智能手机带来的碎片化信息时代。

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是从第三方获取的信息永远是简短且无理由的,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仅在同一件事情上反复表述,进行同质内容的无限传播,它在每个人页面上停留的目的仅是让这个人瞅一眼然后迅速划过。

但这恐怕并不是碎片化信息的问题,而是人类自发构成的,是无数互联网产品经理为人们策划的一场传播闹剧。所有的问题出发点都在于一个触发机制,通知-反馈-奖励,人人都成了巴普洛夫的狗。在这场闹剧中,碎片化信息仅构成通知的组成部分,它汇集了世界上所有的“是什么”,然后人们利用精彩的呈现方式开始了狂欢,产品经理们开始加入这个进程,引导着用户进入下一阶段,让“是什么”party再也停不下来。

从任何法律、道德上来说,这样都是没有问题的,但这其中也确实产生了bug,这个bug落在我身上就砸在了读书上。

碎片化信息的“是什么”愈发直观明显,简短的文字已经不能满足越来越快的人们了。文字?去他的,还需要二次处理,不!我们要图片!我们要视频!人们开始像要川香酱一样聚集起来,举着手机,say photo video yes。围观人群也逐渐变多,他们呼喊的不是“为什么”了,而是举起双手欢呼着加入,附和着“我也是、我也知道”。

对读书来说,这越来越变态。

文字的抽象性,决定长篇文字需要耗费精神、集中注意来阅读和理解,在一段段描述中寻找逻辑、构建画面,在阅读文字时本身就存在着提问。而在碎片化信息的构成中,“问什么”变得毫无价值,“是什么”举足轻重,在这种环境下读书便被判了死刑,成了献祭在信息祭坛上待宰的羔羊。

失去了提问能力的自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这是让我对文字过敏最恐惧的问题。

从高中接触互联网开始,从来没有对信息产生过如此的焦虑,对信息的获取和筛选一直让我乐此不疲,事情的转变就在于智能手机的绑架让这个过程变成了被动,让人在另一层信息茧房里被调教至忘了思考,所有的行为最终都周而复始变成了看到消息和划过。

互联网是我赖以生存的地方,它是能填补我信息差别的有利工具,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工作中,这种信息的流畅是有益的,但它的工具性正被娱乐性快速掩埋也显然易见,在这种窘境下没有直接的红蓝药丸让人区分真实与虚幻,抽象的免疫疾病缺少着应有的过敏药。

远离过敏原是唯一的办法。智能手机的出现并没有展示着一个新的、智能的时代,它只是把亿万年间人类压抑的无聊瞬间爆发了出来,像极了憋屈的满脑门性欲找到了廉价的释放地,且卖弄得如此光明正大、毫无廉耻。在工作之余那些休闲、思考的人们被这场声势浩大的滥交行为所吸引,并被逐一吞并,要尝试保有道德正义的心从中挣脱出来,在安静和独处的时候做出割舍。

还在费力尝试深入地读书,依旧很痛苦,但希望能好些,至少目前耗尽心力还能写一些东西,尽量多说话。